第十四章 背信弃义-《天行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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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道:“你也太多疑了吧。地军团既然已经投降,你的担心就是多余的。”

    丁亨利看着我,半晌这才叹道:“楚兄,你真是个老实人啊。难道你真没看出来,他们有架空你,奉小王子为主,继续与我们对抗之心吗?小王子不愿违背你的意思,所以故意避开了。”

    即使坐在马上,我也吃了一惊。我其实也隐约知道,小王子突然提出要走,定然是杨易他们向他提出了这个计划。小王子没有和我说,我也不再过问,只让他连夜离开。可是我没想到丁亨利原来早就知道,假如当时真个执行,而天时地利尽已错过,失败在所难免。现在想想,那个计划失败,倒是一件好事了。我叹道:“也真瞒不过你。丁兄,你要向上禀报吗?”

    丁亨利的眼里一阵茫然,道:“楚兄,假如你能保证让他们放下武器,就此解散,那我就不知此事。”

    我道:“好吧。反正我也厌了战争,以后我就在共和国里做个小官吧,希望能够分管学校,我识字,还能教教人。”

    丁亨利怔了怔,道:“好吧,我尽力而为。我也不想再从军,我们一块儿当教席算了,没事了就一块儿喝两盅。”

    可惜邵风观不在了。我想说,但喉咙口像有什么更着。

    每次回到帝都,我都是作为胜利者凯旋,但这一次却不同。宁春岩已经先行进去回禀,我们到了城门口,仍然见城门处冷冷清清的,城外却已扎了不少营帐。见我们过来,有几骑马冒雨跑了过来,当先一人喝道:“丁亨利将军在吗?”

    丁亨利迎上前去,道:“是敬唐吗?是我。”

    那人正是共和军金枪班的首领程敬唐。他打马到我们跟前,向我们行了个共和军的军礼,道:“末将奉公子之命,在此迎接楚帅和丁将军。请丁将军率部驻向华表山麓,地军团就地扎营。”

    原来那些营帐是给我们准备的。南武公子一定是害怕我们驻回城中,他难以控制吧,要丁亨利军在华表山麓扎营也一定是防备我们。我看了看丁亨利,丁亨利的脸上也有些局促,道:“楚帅,我也得走了。不用多心,你们也是共和国和平的有功之臣,这只是暂时的。”

    我不由得苦笑。坐拥雄兵,不战而降,在共和军看来,我的确是有功之人,但是在支持帝国的人看来,我实在是个背主求荣的无耻小人,不知在背后我会被骂成什么样。不管我自己将留下怎样的骂名,五德营的将士们毫无过错,他们不该背上这种骂名,要骂,就骂我一个人好了。

    南武公子考虑得倒也周倒,营帐中卧具什么的全都已经备好了,连吃的也已煮好,甚至每个帐中都放了一坛酒。那种大帐每个足足要住五十多人,近四万人进完,也得好半天。我看着五德营进入营帐,杨易走了过来,小声道:“楚帅,酒菜试了几个,都没问题。不过,最好让弟兄们吃前再试试。”

    我看了看一边,丁亨利正在那边与程敬唐说着什么,我小声道:“也别太多心了。”

    杨易还待说什么,程敬唐已打马过来。到了我跟前,他又行了个军礼,道:“楚帅,请您入城,公子将与您商议善后事宜。”

    地军团一直是共和军最主要的对手,突然间全军投降,南武公子也觉得胆战心惊吧。南武公子是文侯、张龙友那一类人,他是很难了解我的想法的,大概觉得我投降肯定会以地军团为筹码提要求。不过日久见人心,他再难以理解,总也会明白过来的。我点了点头,道:“好,我马上去。”

    “请楚帅即刻出发,接您的马车立刻就到。”

    居然急成这样,我不由得愣了愣。但现在我是降将,如果不听他们的,南武公子更要多心。我道:“好吧。”

    杨易忽然在一边道:“楚帅,让冯奇他们陪您去吧。”

    冯奇他们九人擅长剑术,马上击刺不见得如何,步下相斗,这九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。我去见南武公子,他肯定不允许我带几百个亲兵一块儿去的,只带九个就没什么理由拒绝了。程敬唐果然没说什么,杨易跟冯奇他们交代了几句,向我行了个礼道:“楚帅请放心,末将等在此待命。”他把“待命”两字说得甚重,我点了点头,道:“有劳杨兄了。”

    这时,一辆十分华贵的马车驶了过来,这车只怕是宗室用的。我坐了上去,道: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冯奇他们九人穿好蓑衣,骑马跟在我的身后。马车进了城,细雨蒙蒙,帝都的大街也被洗得干干净净。虽然下雨,街上仍是人头攒动,与以前没什么两样。对于百姓来说,帝国也好,共和国也好,仅仅是名称的不同罢了,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。做生意的仍然要做,干活的也一如往常,每个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。雾云城的街头没有了横行霸道的宗室贵族,倒显得更加清静了。也许是我的错觉吧,我总觉得帝都的人脸上的笑意多了许多。

    马车拐了几个弯,冯奇忽然追上来,喝道:“停车!这是去哪里?”

    我撩开车帘,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楚帅,这不是去家里的路。”

    难道直接去见南武公子吗?我怔了怔,看向程敬唐。程敬唐面色不变,道:“楚帅,公子的意思,府上地处喧哗,所以请楚帅到前朝的东宫暂时驻跸。”

    他居然用了“驻跸”一词,我不免有点尴尬。不过我也猜得到南武公子的意思,我家不算大,边上尽是一些店铺,不太好监视吧。帝君即位后搬出了东宫,而现在太子还太小,尚不能入住东宫,这座宫殿一直都空着,把我安排在那儿,自是软禁的意思。到了这时候,也没什么话可说了,我道:“好吧,就去东宫。”

    到了东宫,马车驶进大门,停在寝宫前。不出所料,寝宫外殿已驻了两三百个共和军士兵,程敬唐倒像没事人一样推开车门,道:“楚帅,请下车。”

    我走下车,看了看从后院挑出屋脊的观景台,道:“南武公子今天不见我?”

    程敬唐道:“今天太晚了,请楚帅暂且安歇,明日再谈。有位楚帅的旧友想来看看你,别处多有不便,此处就要方便许多。”

    他一说到“旧友”,我的心里就猛地一动,想起了白薇。但程敬唐只怕并不知道白薇是我的“旧友”,我登时有了好奇心,道:“是谁?”

    “等一会儿就来了。楚帅,请先沐浴更衣。您是今世英雄,总该有应有的威仪。”

    程敬唐的话里似乎有着些讽刺之意,我看了看他,但见他的模样尽是崇敬,看来这是他的真心话。想起当初丁亨利离开帝都,与我在酒楼饮酒时,程敬唐奉命来叫他,一听到我的名字,从不饮酒的他也饮了一杯敬我。也许,我虽然是帝国的人,但在他只有军人,没有敌人的眼里,我一样值得尊敬吧。

    东宫的侍女和黄门仍然在里面。我走进去时,他们纷纷低头迎接。程敬唐领着我进了寝宫,道:“楚帅,请休息,等一会儿会有人求见的。”

    他一走,冯奇他们几个立即四处察看。他们手脚利索,有的攀到高处,有的则在床底下扫一遍。待他们静下来,我道:“发现什么了没有?”

    冯奇道:“看来没有,藻井处铺了一层铜皮,将整个屋顶都覆了起来,根本安不了什么机关,也埋伏不了什么人。楚帅,你说南武公子会有好心吗?”

    东宫原本就建造得十分牢固,只是我也不知道居然在东宫里还贴过一层铜皮,大概是那一次二太子发动变乱后添上的,以防有外敌从屋顶攻入。我叹道:“你也不要太多疑,战争毕竟已经结束了。只是,不知薛尚书他们怎么样。”张龙友和帝君作为帝国首脑人物,投降后定然会被软禁起来,我可能也会受到这个待遇。薛文亦是工部尚书,不过他身带残疾,又与世无争,既然可娜就是南武公子的妹妹,应该明白薛文亦这个人是怎么样的,不会难为他吧。

    我躺倒在床上,道:“冯奇,你们也去歇息吧,我没事。”

    冯奇摇了摇头,道:“杨将军关照过我们,万万不可离开楚帅你的身边。”

    我犹豫道:“要是共和军看到你们的戒心如此之重,多心了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冯奇道:“那也由他了,小人不敢有丝毫大意。”

    冯奇居然如此执拗。在帝国,他们的命运可以说是依附在我身上,我死了的话,他们曾经是二太子手下的旧账就会被翻出来。可现在帝国也已经亡了,他们已不必再依附于我,但仍然如此忠心耿耿,我都不好说他们,想想也只好随他们去了。何况冯奇他们这几年保护我不遗余力,我官职越做越高,想杀我的人也越来越多,要没有他们贴身保护,好几次我就没命了。这样一想,冯奇这种执拗到不识时务也并不让我无法忍受。

    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,我翻身坐起,正想看看是谁来了,冯奇和另一个已闪出门去,喝道:“做什么?”他们刚问完,却听一个女子怯生生地道:“我们……我们奉命侍候楚帅更衣沐浴,将军。”冯奇喝道:“不必了,你们把东西放下,我们会侍候楚帅的。”

    说完,冯奇已拎着一篮衣物进来了。我笑道:“冯兄,你难道要侍候我沐浴吗?”

    冯奇正色道:“楚帅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你若真要人服侍,那我给你擦背好了。”

    我笑骂道:“行了,我自己来吧。”

    冯奇道:“等一等,小殷是下毒的好手,让他来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古怪。”

    那个小殷名叫殷鸣扬,也是十剑斩中的一个。十剑斩除了擅长剑术,各人还会一门特异的本领,像冯奇的弹弓,那个叫魏风的会卸骨术,而那个周艺持的擅长各地方言,学哪样就像哪样,殷鸣扬最擅长的就是下毒和试毒了。只不过在我麾下,我从来没让他去下人的毒,他这本事倒从来没用出来过。

    殷鸣扬试了试,抬起头,道:“都没事。”冯奇还不放心,又道:“真的没事吗?”确认了方才将水倒入内室的大桶里,道:“楚帅,我来烧火,你慢慢洗。”

    我道:“你怕我会被煮熟了不成?哈哈。”

    东宫的设施十分齐全,连这澡池也修得十分完备。本来可以把热水放进地上挖的池中,不过冯奇说那种澡堂水是从上游流入,无法随时检测,只让我用澡桶洗。那澡桶下面生火将水烧热,人在里面洗澡,冯奇他们在四周守着,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在里面下毒。不过我洗澡时有九个大男人围着,实在让我有点难受。我胡乱洗了洗,擦干净身上,便爬出来穿衣服。给我预备的衣服十分齐全,从内到处都有,很是合身。

    我穿好衣服,道:“你们也洗个澡吧。”这话他们倒听进去了,一路来帝都,别的还好,就是没地方洗澡。只是冯奇仍然不敢大意,仍然和我洗时一样,每次换一桶水,让殷鸣扬察看一番,确认没有毒了这才搓洗一阵。我躺在床上,听着他们搓洗的水声,又是好气又是好笑。

    正在闭目养神,忽然听得有个人道:“楚休红将军在吗?”这声音有点陌生,但又似乎曾经听到过。我怔了怔,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人,大声道:“我在。”

    我还没有再说,冯奇他们八个一下冲了出去,连正浸在澡桶里的魏风也停止了搓洗,手忙脚乱地擦着身上。我走出去,却见他们围着一个身着长袍的青年人。这人一脸惊恐,似是被冯奇他们吓着了。一见到我,他又惊又喜,道:“楚将军,是我啊!”

    这人实在有点陌生。我道:“对不住,恕我眼拙,请问你是哪位啊?”

    这人道:“虚心子!你还记得吗?东平城里,你来找我师父要硫黄的。”

    是虚心子!我猛然间想了起来,抢上前去,笑道:“是你啊,真认不出来了。”虚心子那时还是个少年人,梳着发髻,穿着法统的袍子,现在却只是穿着士人的服饰,确实看不出来。

    冯奇却仍然毫不客气,上前道:“虚心先生,请抱歉,让我查查你身上有无暗器。”

    虚心子倒并不在意,摊开双手道:“查吧。”冯奇在他周身上下查了查,对我道:“楚帅,他身上没有武器。”我心中暗笑,假如南武公子真要派人来刺杀我,派谁也不会派到虚心子头上。我道:“没事的,虚心真人,来,里面坐吧。”

    虚心子的脸上却有点尴尬,道:“楚将军,你也别叫我虚心子了,我已经还俗,现在叫陈虚心。”

    我怔了怔,道:“那真清真人呢?”他师父真清子曾经给我一部《道德心经》,并且教给我修习读心术的方法。虽然我没能练成读心术,但偶尔一次成功的摄心术却救过我两次命了。我一直都想谢谢他,但只听说真清子到了五羊城,后来便没有下落,倒是虚心子又听过几次。

    虚心子的脸有点红,道:“师父羽化了。他是被我气死的,唉,我一直对法统的修习没什么兴趣,尽搞些奇技淫巧,真对不起师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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